
天和十三年,秋。
京城,天牢。
这里是甲字狱,关的都是朝廷下了必杀令的死囚。
最靠面的牢房里,楚家四口人安静的待着。
前御史中丞楚怀安,曾是朝堂上有名的谏臣,此刻却无力的靠着墙。
他双眼通红,嘴唇哆嗦着,一遍遍的重复:
“是我…是我害了你们…”
他的妻子林氏,出身江南书香门第,现在却收起了所有大家闺秀的体面。
她紧紧抱着怀里发抖的小女儿楚瑶,用很轻的声音哼着江南小调安慰小女儿。
楚瑶把头埋在母亲怀里,小小的身子不停***。
角落里,楚离靠着冰冷的石墙,一动不动。
穿着脏兮兮的囚服,长发盖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一双带着恨意的眼睛。
秋后问斩。
这四个字,意味着楚家上下都在等死。
“吱嘎——”
沉重的铁门被拉开一道缝,两个狱卒提着饭桶,慢悠悠的走了进来。
路过楚家牢房时,两人停下了脚步。
其中一个高个狱卒,用铁棍敲了敲栅栏,发出刺耳的响声。
“楚大人,还没习惯这里的好日子?”
“想当初您在御史台多威风,弹劾这个,参奏那个。怎么,没算到自己也有今天?”
楚怀安猛的抬头,低吼道:
“我楚怀安一身清白,只恨不能为国除贼!你们这些走狗……”
“呸!”
矮个狱卒一口浓痰吐在地上,“清白?通敌叛国的罪名都定了,还装什么忠臣?要我说,就是您自己找死,非要去惹裴相。裴相是什么人?那是能一手遮天的大人物!”
高个狱卒笑的更放肆了:
“没错。楚大人你一倒,御史中丞的位置就空出来了。裴相门下,多的是人等着呢。你这一家子,就是给别人腾位置了。”
“可惜了,这夫人和**长得还挺标致。”
矮个狱卒的目光脏了起来,在林氏和楚瑶身上打转,“不过听说裴相心善,等楚大人你们上路了,或许会好好照顾照顾她们母女俩……”
这话刺的楚离心脏一抽。
他猛的睁开眼,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死死盯住狱卒。
“住口!”
楚离嘶吼着,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,冲向那两个**。
可连日的饥饿早已掏空了他的身体。
一股热血猛的冲上头顶,他只觉得天旋地转,眼前一黑,就彻底没了知觉。
身体倒在冰冷的地上,意识却坠入了一个奇怪的梦里。
摩天大楼的玻璃墙反射着日光。
拥挤的地铁里个个面无表情。
深夜的办公室,他穿着笔挺的西装,正对着投影幕布说话。
【本次恶意收购,对方的资金链有三个弱点……】
【舆论造势分三步,第一步,放出匿名消息,打击股价……】
【张总,这次裁员是公司层面的结构性优化,为了公司利益,必须排除情感因素。】
一个个陌生的词,一段段属于另一个“楚离”的人生记忆,像潮水一样涌进他的脑海。
在那个世界,他是个棋手,在商场这个棋盘上,他利用资本撬动杠杆,用信息制造恐慌,拿捏人性布下牌局。
没有亲人,没有朋友,只有冰冷的数字和算计。
“原来……是这样……”
两段人生,两种绝境,在意识深处撞在一起。
属于古代楚离的仇恨,和属于现代楚离的冷静,开始融合。
不知过了多久,牢房里响起林氏带着哭腔的呼喊。
“离儿,离儿,你醒醒,别吓娘……”
楚离的眼皮动了动,缓缓的睁开。
那双眼眸里,曾经的激动已经褪去,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,平静的让人害怕。
他没有回应母亲的呼唤,而是撑着身体,缓缓的坐了起来。
环顾四周。
阴冷潮湿的石壁,满心自责的父亲还有惊恐无助的母亲和妹妹。
现在,家人不只是家人,更是这场死局里他唯一的***。
他的大脑,正用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。
敌人,宰相裴世渊。
目的,活下去。
破局点…破局点在哪里?
一个不能正面硬碰的敌人,唯一的生机就在于敌人的敌人。
谁是裴世渊的敌人?
一个名字,在他脑中闪过——监国理政,却被裴党处处限制的昭阳公主。
昭阳公主,萧晞月,老皇帝嫡女,曾辅助其兄太子监国,太子病故,受陛下旨意暂代监国理政之职。
林氏看见儿子醒来,脸上没有一丝血色,眼神却亮得吓人,不由的心里一紧。
“离儿,你……你没事吧?”
楚离转过头,看向自己的母亲。
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,然后又看向缩在一旁的妹妹。
他缓缓的开口,声音沙哑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。
“娘,距离秋后,还有多少天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