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好些日子未曾清理过的池子,如今生了不少污泥。
冷伶月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,可目光却落在了男人的衣袍上,眸底生出偏执,裹着一抹疯意。
去看冷婉荷了吗?
所以他身上的所有东西,都同那个人有过亲近。
这怎么行。
“不愿意去也没关系,哥哥,你说你不愿意,那个玉佩我就不要了。”
“冷伶月,那个丫鬟骗你了是吗?”
男人话语落下,好像还是和平常一样的冷淡,却又莫名多了一抹叹息。
像是无奈,又像是厌倦。
冷伶月在这一瞬间忽然攥紧了手中的长鞭,眸中暗色裹着倔强。
可没容她想太久,后头有人冲了过来。
“冷泠月,寒冬腊月,你别太过分!”
来人脸色惨白,眼睛红肿得厉害,步子也有些虚浮。
可即便如此,她却依旧强撑着挡在男人面前。
“他不是你的下人!你没有资格欺负他!”
声音带着满满的不平。
是冷婉荷。
那个一出生便有祥瑞笼罩,能盖过她所有不祥的冷家庶女。
那个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,善良纯净的冷家二姑娘。
她穿着嫩***的裙袄,外披少有的白狐斗篷,发髻上戴着镶嵌了宝石的金色步摇,连踩在雪地上的鞋都嵌了圆润硕大的珍珠。
她身上随意一样物件都是几百上千的数。
真真是冷府的掌上明珠。
冷伶月忽的想到嬷嬷死的那日。
也是这样的寒冬。
冰冷的屋子像是在被埋在雪里,空空荡荡,没有炭,没有药,没有吃食,冷得刺骨。
那时她还小,她求嬷嬷不要死,求院子里的人去请大夫。
可丫鬟只是不耐烦地推开她,说府里头都在给二姑娘办宴会,让她少做这些晦气之事。
还说她本就遭人嫌恶,莫要去自讨没趣。
那丫鬟甚至因嫌弃嬷嬷躺着床上不能起身,拖累她染上这样的麻烦事,不能去前头领打赏,她接了一盆冰水,直直倒了下来。
她嘲笑她和嬷嬷。
骂嬷嬷老不死,骂她是个怪物,骂被抛弃的人算什么主子。
后来是她捡回来的贺烬昭,不知从哪里配了药送来,第一次露出情绪,主动陪在她身侧。
可嬷嬷还是死在了那个冬日。
这个世上唯一真正爱她的人走了,而她毫无还手之力。
后来冷伶月便疯了。
她活下来的第一件事,便是将那个丫鬟拖到了嬷嬷坟墓跟前,亲手杀死了她。
那人的血很烫,她面无表情,没有半点恐惧。
而贺烬昭,那个落魄少年,代替嬷嬷留在了她身侧,承受着她的恶劣和偏执,一直到今日。
思绪打了一转。
冷伶月看着跌跌撞撞跑来,一脸气愤的冷婉荷,笑意里添了几分嗜血之意。
她讨厌她。
她不介意整个冷家待她如珠似宝,可她讨厌她来抢贺烬昭。
她只剩下他了。
她冰冷荒芜的人生里,只有贺烬昭一个人。
嬷嬷死前让她好好待他,她说贺烬昭是个好孩子,说他会陪她很久很久。
冷伶月不管贺烬昭是被迫还是自愿,她只知道,从他应下成为她的人开始,他就永远不能有背叛。
“冷伶月,你对我不满便冲我来!你不就是想要父亲母亲的看重,想要弟弟妹妹的亲近?”
来人声音气愤,红着眼盯着她,“我给你,我都给你可以了吗?我老老实实去当我的庶女,这样你能满意,能放过无辜之人了吗?”
“二姑娘!小心您的身子!”
有丫鬟心急跑来,见冷婉荷无事,又猛地瞪了过来,一脸气愤。
“大姑娘到底要如何才能放过我们姑娘?就为了争老爷夫人的宠爱,次次这般嫉妒,想方设法的逼我们姑娘!你怎么能这么恶毒?”
冷伶月没有说话。
她看着因不平而气到满脸泛红的冷婉荷。
看她娇小的身子站在贺烬昭身边,好似他们才是一边,同她划开了一条线。
她一点点握紧手中的长鞭,弯起了红唇。
“争?”
她笑,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。
“脏掉的东西,只有狗才想要闻一闻。”
冷婉荷愣了一下。
她看着她,不敢相信地开口:“你,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毫无礼数教养的话?”
“礼数,教养......”
冷伶月上前,满眼讽刺,“没人教啊。”
握着长鞭的手腕微微晃动,她身上危险满溢。
下一刻,贺烬昭靠近,伸手覆在她的手背,压下了她的躁动。
“我去捡,你先回屋。”
“贺大哥!”
冷婉荷惊呼,眼睛里透着担忧,紧蹙的眉满是不赞同。
“你不必怕她,我已经和母亲说过了,她同意让你来我身侧,以后你不用再——”
“她同意,我同意了吗?”
冷伶月勾起的嘴角泛起了冷光,原本被压下的戾气蠢蠢欲动。
她忽然觉得有些无趣。
她和贺烬昭的乐子里掺杂了别人,不纯粹了。
想起适才两人一起的画面,又忆起冷云轩说的那些话。
眼下瞧着冷婉荷哭着上前拦他,好像又靠得很近,她瞬间烦得厉害。
下一瞬,她抽出鞭子,狠狠甩了过去。
但男人的身手更快。
贺烬昭徒手握住鞭子一头,目光落下,眸色终于有了波动。
可那不是冷伶月想看见的,因为里面是他为了其他女人而生的怒。
有什么在冷伶月心底碎开,锋锐的边角划出了一道沟壑。
没多久,有人赶了过来,像是不放心冷婉荷。
一来便朝着她伸手一推,语气恶劣。
“又想欺负二姐姐?我看你——”
冷伶月此刻只想杀人,可下一瞬,眼前又有白光闪过。
随后脑子里嗡嗡作响,伴随着尖锐又细密的疼痛。
刺眼的亮**得她闭上了眼。
耳畔声音还在继续。
“装什么?旁的行不通就想要来苦肉计?冷伶月我告诉你,你就算真死了,冷府都没人会多看你一眼......”
那疼痛越来越狠,没多久,冷伶月便倒了下去。
-
梦里。
白光变成了一道模糊人影。
她漂浮在半空,听着那人说,她只是话本子里的一个恶毒女配。
真正的主角是贺烬昭和冷婉荷。
冷婉荷心疼他的遭遇,惋惜他的处境。
她心性纯良,所以对这个被恶毒女配打压过的少年处处关心。
给了他从未体会过的温暖,亦让他瞧见了人生唯一的光亮。
而贺烬昭终是在这细腻又纯粹的情感里沦陷。
他对那抹在意生了占有,从此只对她忠诚。
为了配得上她,贺烬昭离开了冷府,用命换来了功绩,一步步走上高位,然后认祖归宗,在手握权势之际,回来求娶。
他们会相爱,会有一段爱恨纠葛。
但最终,他们会解除一切误会在一起。
而她冷伶月,这个冷血无情的女配,最后会死在贺烬昭手上,死在他对别人的爱里。
冷伶月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听懂什么是恶毒女配。
她笑。
无谓,冷漠,只觉荒唐。
她信她恶毒。
她本就是个疯子,一身反骨,心狠无情,手上沾满了鲜血,容不下背叛和欺骗。
她就是这样的人。
可其他,她不信。
亦或者说,不管真假,她捡回来的人,在她厌倦之前,她偏不放。